第37页_小月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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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页

  汤鄞看着他的孩子明明听见了他的话,却没有任何反应。过了数秒,也只是收回视线,垂眸看向手中的美工刀,缓缓将刀片一点点推回。

  手指节处沾了血,被蹭得斑驳。

  “我哪敢回去,我回去了,你明天会怎么对我们呢。”白阅声音微哑,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彻底断裂,他抖了抖唇瓣,开始语序混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,“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,家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?”

  “是可以无限获取利益的牢笼,还是能心安理得的施暴地点?爸,这里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鲜活的,你没有资格给他们痛苦。”

  白阅顿了顿,顺手把刀收进外衣口袋里,抬起头继续说:“我们谁都没有做错什么,你凭什么用病情来‘制裁’我们。妈为什么会死,她究竟自杀了多少次,你很清楚,我为什么会想这样做,你也清楚。”

  听完这番话,汤鄞忽然喉间干涩发紧,慌忙地搜寻已经忘记放在身上哪处的烟盒,再颤巍巍地抽出烟点燃。

  或许是基于此刻沉闷压抑的气氛,又或许是因为疼痛和尼古丁所带来的振奋感,汤鄞对他毫无尊敬意味的质问话语没有震怒。

  反而还问白阅,“你的意思是我错得离谱?”

  白阅笑了笑,“您配不上‘错’这个字。”

  这句话踩在了汤鄞的怒火上,他猛地踹了脚面前的桌子,连带起的震意使桌面上的玻璃杯掉落下来。

  药溅了满地。

  “我真的很爱他。”白阅无视他的怒意,话锋陡然一转,“里面有一些爱,跟以前爱你和妈是一样的。”

  汤鄞怔住,咬在嘴边的烟忘了吸,燃尽的烟灰落在大腿上,再顺着西装裤表面的褶皱滑下,或被风吹散。

  良久,他终于有了动作,抬手将正燃的烟头掐灭,橘黄火光消失在他两指间。扫了扫腿上的烟灰,汤鄞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好。

  “回家去吧。”汤鄞难得这样镇静,手里捏着烟头把玩,随后抬眼看向白阅,加重了音调再次重复:“回家去。”

  白阅插在口袋里的手握着美工刀紧攥成拳,外壳的锐利边缘硌得手心生疼,他深吸了口气,仰脸望了望天花板。

  大概是因为窗户大敞,棕灰色且小的蛾子扑棱着翅膀飞进,在照明灯处徘徊。

  他抹去将要落下的泪,毅然转身走过正厅和玄关,打开大门时,他脚步微顿,静了片刻还是选择大步向前。

  离汤鄞越远,白阅越累倦,过度紧张的神经和身体被酸涩感覆盖。

  当原本藏匿在他心底里的想法和事情摊开了摆在明面上后,折磨了他许久的焦虑便顷刻间消散。

  松懈感瞬间顶替了它,让白阅浑身无力。

  他将额前遮挡视线的碎发向后捋,又在手放下的那一瞬顺势捂住脸,停步站在原地,沉默许久。

  白阅想给薛源打一通电话,不论说什么都行。

  可以聊近段时间薛源的工作情况、生活琐碎,或询问他心情如何,只要能够听见薛源的声音就好。

  可他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说。

  他害怕自己会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嘴快,将这些事情说出,惊扰到薛源,也害怕此刻仍坐在母亲画室里的汤鄞会听见。

  还有未知的明天,这令白阅更害怕。

  滴水声夹杂着微弱蝉鸣萦绕在他耳畔,拨乱他此刻的思绪。白阅从快步转变为奔跑,可风带来的嗡鸣也不能掩盖滴答滴答水声,小区外街道两侧刺眼的广告牌和路灯让他晕眩。

  远远的,隐约听见有人喊了他的名字。

  白阅不敢循声望去,怕分不清真与假,只等浓烈酒味熏入他鼻间,一只手臂搭在他肩上,他才侧脸看向来人。

  是大学舍友。

  “果然是你,老远看到就觉得像你,白得可打眼了。咱们老朋友都在前边儿吃烧烤呢,你来不来?”

  舍友手里拎着喝去了大半的啤酒,朝他晃了晃,用行动强调了话语中的意思。

  昏黄灯光在墨绿瓶身上跳跃,随着他晃荡的动作愈加欢快。白阅抿唇礼貌地笑了笑,正打算开口拒绝,眼角余光瞥见身侧走过一人。

  “小叔!”白阅连忙开口,喊住了那人。

  汤邺停步,转过身看着他,却并不诧异白阅此刻为什么会站在这里。蹙了蹙眉,他用眼神询问白阅做什么。

  “你这是要去哪儿。”白阅顺着他前行的方向瞥了眼,猜测他是否是要去与汤鄞汇合。

  那白阅更紧张。

  “需要告诉你吗。”汤邺嗤笑,打量了他两眼后朝小区里望去,“刚从里头出来?小孩儿,你跟你那野哥哥的破事儿还没处理好?”

  白阅眼神瞬时转冷,双手插兜站直了身,微仰脸漠然看他。

  这句轻蔑意味十足的话似数支利箭插进白阅心口,而汤邺的笑则是一把握住箭羽并开始狠狠转动的手。

  扎在血肉里的锐利箭头绞着肉在旋转,疼得白阅突然想笑。

  “不知道小叔你在说什么。”

  “你可真有意思啊,居然跟个Omega在一起,他残缺不全,还是你的……”

  啤酒瓶猛然敲击在汤邺头部,发出的短促闷响将他的话打断,破碎的玻璃片哗啦啦地散落了落地,半瓶酒浇得汤邺满头湿,黑发凝成簇贴在鬓角。

  就着汤邺错愕的神情,血从他额角被砸出的窟窿中流出,在黑夜里如同墨一样漆黑,还有些黏稠。

  他伸手拭去已经流到下颌的血,静了两秒,抬起头拽住白阅衣襟,目眦欲裂,咬牙切齿地骂道:“贱货!”

  血流了他满脸。

  “你需要去医院。”白阅看着他,笑了起来。

  “我操你他妈的!”汤邺怒吼,紧握拳用力砸向白阅腰腹间。

  白阅痛得皱眉,却还是藏不住嘴角笑意,轻声道:“这里都有监控,小叔你这样对我,奶奶看到了是会生气的。”

  汤邺闻言,思索片刻后选择松开了攥住白阅衣襟的手,但在他手刚放下,正要直起身的同时,又被白阅拉住。

  于霓虹灯影里,车胎压过沥青路的声音中,汤邺看见尖锐的玻璃片在白阅手中折射出微光,这样的光泛黄,晃了汤邺的眼。那一瞬间他没有反应过来,下一刻便感受到白阅将那块玻璃尖端狠狠扎进他胸膛。

  一切事件发生的迅速短暂,疼痛渐渐地从伤口蔓延汤邺全身。

  “你需要去医院。”白阅开口,拉回汤邺处于诧异中的思绪,缓缓重复了自己的话,“我帮你叫救护车吧。”

  汤邺垂眸,看着胸前已插进半寸的玻璃片,满腔怒火无处宣泄,只能抿紧唇,胸膛一起一伏似在平复愤怒,而后咬紧牙道:“我需要理由。”

  “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。”白阅没必要把话跟他说得太清楚,“您是长辈,我很尊敬您,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,就好像您管不住自己的嘴一样。”

  与对待汤鄞的态度不同,白阅永远不会惧怕这个看似狂妄实则胆怯的小叔,因为他能笃定汤邺不敢对他造成实质伤害。

  他所需要恐惧的是回到家后,三层楼的洋房里断断续续传出汤鄞严厉地指导他画画的声音,若隐若现,却又掷地有声,让明知道是幻听的白阅忍不住地想要反驳。

  还有前院里恼人的窸窣声,这是母亲拿着那把镀了金边的剪子修剪花枝的声响。

  “小阅。”母亲在喊他,“出来帮妈妈一下,太高了,我够不着。”

  白阅将大厅所有的照明灯打开,屋内瞬间亮堂起来,那些混杂在一起回荡于这栋房子里的说话声也随之戛然而止。

  灯光白得刺目,他搭在电灯开关面板上的手指沾染着斑驳血迹,被暖白的墙体和灯光的衬托显得很脏。

  收回了手,白阅挪开视线,却看见鲜红血水正从二楼边缘无声滴落。缓慢,但能够将白阅敏感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。

  他又再次关了灯。

  这个夜晚盛烈喧嚣,白阅根本无法入睡,过往像是走马灯在他面前尽数展现。他恐惧的,或是渴求的,就在眼前,好似触手可及。

  跟中学时由他掌控的幻想不一样,这种长时间失去控制的感觉让白阅焦虑不安,他蜷缩在画室的角落里,被天光拂晓时的一通电话惊醒。

  大伯告诉他,汤鄞跳楼了。

  白阅大脑有一瞬空白,手指抚上眼角,碰到湿意。

  当得知事件如他期待的那样发生了的时候,白阅并不喜悦,也没有激动。他呆滞在原地,比看见母亲的尸体时还要哀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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